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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斯坦布尔,咖啡馆是一个拧进旧机器的旧螺丝钉。它与那种做作的优雅保持着敬而远之的距离,却又可靠又让人放心。
普通咖啡店里没有电动磨豆机、咖啡机、过滤器、滤纸、虹吸壶,也没有鲜奶油喷枪、花杯、手工牛奶泡泡壶。在伊斯坦布尔,人们将咖啡粉研磨得像面粉一样细,然后在特制的咖啡壶Cezve中与水混合。这是一种长柄倾斜锅,由黄铜制成,经常刻有复杂的图案。
制作咖啡的方法是从500多年前的阿拉伯人那里继承来的——将Cezve放入一池热沙中,水将被沙子加热而沸腾并起泡。重复三四次后,咖啡渣会沉底,这种炼金术表演会产生一杯浓郁的咖啡。
泡沫浓厚、有焦油样味道的土耳其咖啡比较苦,所以经常建议在中国的游客喝清淡一点的咖啡,或者加点椰子丁。但人们不加牛奶,因为口腔中强烈的味道是土耳其咖啡的标志之一,会让人想起伊斯坦布尔盘旋的贼鸥和臭名昭著的出租车司机。
亚欧之间长期的亲密关系在伊斯坦布尔孕育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咖啡文化之一:咖啡渣可以用来占卜;哪怕是一组墓碑,里面也会有咖啡店;丈夫不能每天提供咖啡被认为是离婚的理由;咖啡甚至比一日三餐更重要。在土耳其语中,早餐(Kahvalt)是一个“咖啡”和“之后”的复合词,意思是早餐是“喝完咖啡后”才会做的事情。
在这样的背景下,茶在伊斯坦布尔可以和咖啡一争高下。带花园的茶馆遍布大街小巷,人们把工作时间之间的休息时间称为下午茶时间,伊斯坦布尔几乎每家公司也都雇佣制茶工。仅仅从茶杯优雅的腰线就可以知道,在土耳其,不仅咖啡不同于世界其他地方的咖啡,茶也是如此。
土耳其红茶用双层茶壶冲泡,工作原理和俄罗斯茶缸差不多。所有的茶都装在小玻璃杯子里,形状像花瓶,窄颈宽肚,装在一个小碟子里。
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土耳其是世界上人均饮茶最多的国家,超过了中国、英国、日本等传统饮茶国。每天早上,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岸边都有一群昏昏欲睡的渔民。他们戴着毛线帽,将热气腾腾的茶倒进郁金香形的杯子里,杯子里已经倒了半杯土耳其白兰地。旁边的小木凳上放着盘子,上面放着黑色和绿色的橄榄和白色的奶酪块,木凳旁边放着鱼竿和渔具。开始捕鱼时,他们从不离开他们的茶。
沿着博斯普鲁斯海峡向东望去,马尔马拉赫伊从这里进入黑海,向西在达达尼尔海峡与爱琴海交汇。千百年来,两个海峡俯视着亚洲和欧洲,伊斯坦布尔像分割大海的摩西站在岸边。历史上任何人在这里多走一步都要用血来交换。如今,水的这种深意,正在这座城市的茶与咖啡中流淌。
古代咖啡和现代茶
在奥斯曼人冲进小镇并决定留下来之前,希腊人、罗马人和威尼斯人轮流统治伊斯坦布尔。在整个城市可以找到各种保有权的证明。然而,人们更愿意回忆奥斯曼帝国的辉煌。近在咫尺的尖塔、海峡中的大船、托普卡帕宫,暗示着亚欧的军事政治和宗教文化在这里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土耳其咖啡在历史的辉煌中萌芽,奥斯曼帝国是咖啡最早的传教士,因为它守卫着东非之角。当时,苏丹爱上了这种来自埃塞俄比亚的神奇饮料,并订购了40名“首席咖啡师”为他制作。
随后的几十年,从古城伊斯坦布尔到荒凉的高加索,从波斯湾到布达佩斯,奥斯曼帝国统治的200多个城市都出现了咖啡。征服了拜占庭帝国的桥头堡后,土耳其人继续雄心勃勃的西进,并数次进攻奥地利。最后,奥地利虽然挡住了土耳其弯刀,但并没有挡住土耳其咖啡。
在漫长的攻防战中,威尼斯商人看到了商机,他们偷偷越过前线,将土耳其咖啡运往欧洲各国。1683年,奥斯曼帝国对奥地利的最后一次进攻以失败告终,但土耳其咖啡已经完全征服了整个欧洲。
土耳其人仓皇而逃,留下了许多咖啡豆,经过烘焙、研磨、煮制成热浆在维也纳出售,从而成为欧洲咖啡馆的起源。欧洲人改进了制作咖啡的方法,煮沸后过滤掉咖啡渣,加入牛奶,这就成了拿铁的雏形。
相比之下,伊斯坦布尔人喝茶只有100年的历史。20世纪以前,土耳其没有大规模的茶树种植。出于好奇,人们在一些书院和宫殿里种植了少量的茶树。作为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奥斯曼帝国曾数次将茶树引入中国,但均以失败告终。
1893年,一位俄国商人在巴统的查克维(чаквии,当时属于俄罗斯帝国,现在属于格鲁吉亚)附近买下大片土地,聘请中国茶艺师刘等人指导茶叶种植和制茶技术。土耳其终于在1924年至1937年间成功地从那里引进了茶叶,并间接从中国获得了茶叶品种。
然而,茶的到来伴随着荣耀的丧失。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败后,奥斯曼帝国分崩离析,土耳其失去了咖啡运输通道,人们迫切需要一种刺激的、及时行乐的饮品,于是全国都开始喝茶。
这和伊斯坦布尔人不愿意看到古老的木质别墅被修复是一个道理:当发黑腐朽的木头在鲜艳的油漆下消失,使这些房子看起来像18世纪全盛时期的房子一样新时,他们就和过去断绝了关系。因为在过去的100年里,伊斯坦布尔人民的城市形象是一个贫穷、不幸、绝望的孩子。
土耳其红茶的浸泡和煮沸通常是用水稀释浓茶来进行的。如果经过浸泡、熬煮成鲜艳的黑红色,就会被视为极品。这种颜色在土耳其语里叫“野兔血”。
事实上,
咖啡和茶都是借口。
如今,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关注饮料的来源、独特风味和饮用环境。他们认为这是与周围人交流的一种方式。国际咖啡组织执行董事何塞·塞特(José Sette)表示,正是这种社会体验推动了咖啡在世界各地的成功。
“咖啡如此受欢迎是因为它是一种社会货币,”何塞·塞特说。“它把人们聚集在一起。”
几百年前,现代人把他们在社交场合的虚假伪装移植到了伊斯坦布尔。原因是1554年,世界上第一家咖啡店在伊斯坦布尔开业。”在这个众所周知的好客地区,咖啡是好客的象征。”人类学家克劳迪娅·罗登在她的咖啡研究中写道。
在18世纪之前,伊斯坦布尔的咖啡馆是一个知识分子感兴趣的地方,人们在这里讨论哲学和古兰经。喝茶也是一个同样好的社交借口。土耳其有句谚语“没有茶的谈话就像天上的月亮空”。那时候,似乎没有人用这两种饮料来刺激生物钟,除了这个城市的世界知名作家——生女儿之前,帕慕克凌晨4点上床,中午醒来。之后他会通宵写作,喝咖啡喝茶,然后睡到中午12点。
为什么咖啡茶会成为一个城市如此重要的叙事媒介?也许是因为它承载了历史上最激烈的荣耀与失落,这种特质无疑与伊斯坦布尔隐藏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博斯普鲁斯旧渡船在隆冬停泊在废弃的渡口;一次又一次在金融危机中跌跌撞撞,整天提心吊胆等着顾客上门的老书商;抱怨经济危机后男性理发次数减少的理发师;一座破旧的立交桥;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向你乞讨,日复一日在同一个地方进行同样乞讨的乞丐;在拥挤的街道、船只和地下通道里,有一股尿骚味。所有人都还在沉睡,渔夫即将在清晨出海捕鱼;在廉价夜店里极力模仿三流美国和土耳其歌手的歌手;人们从加拉塔大桥上看着埃尤普的金角湾的风景,看着一切被损坏、磨损和不再美丽的东西…
在很多伊斯坦布尔人的童年记忆中,关于咖啡和茶的场景是,人们在地上放一些长椅,长椅上铺着地毯。来这里的人脱鞋,上长椅,蹲下来喝咖啡和茶,一里拉或者两三里拉。大多数人都喝得起几杯。这些饮料深入穷人居住区和黑暗肮脏的街道,在这个政局变幻莫测、货币经常崩盘的国家,这是一种难得的小运气。
与这种简朴相对应的是,每一个伊斯坦布尔人的家都被装扮得像个博物馆:阅读台、长凳、镶嵌着珍珠的桌子、油画、旧步枪、祖先传下来的古剑、匾额、大钟…这种复杂与伊斯坦布尔人追求的咖啡杯、茶杯等工具的完美相呼应。
对今天伊斯坦布尔的描述也应该包括伊斯坦布尔的整个过去。然而,这座饱经风霜的城市不再轻易显露自己,只会像手印一样隐藏自己。它的故事和传说写在街道的角落,窗格的护栏,楼梯的扶手,防雷天线,旗杆上。垂死文明的悲伤依然围绕着伊斯坦布尔,所以帕慕克写道:“‘胡畴’并没有提供清晰,反而模糊了现实。它给我们带来了舒适感,使景色变得柔和,就像冬天茶壶散发蒸汽时,水滴落在窗户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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