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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腾(上海师范大学世界历史系)
中世纪的地图方向不同于我们今天常见的地图模式。当时很多地图的上部一般都在东方。在耶路撒冷正上方的远处,远东的应许之地被视为伊甸园。对死后世界的想象构成了所有古代文明丰富的精神宝库,而对灵魂、死亡、惩罚、永恒之火等元素的想象、组合和解释则构成了彼岸复杂而神秘的世界体系。
炼狱的塑造
勒夫独特的人生经历和学术生涯,使他的学术视野异常开阔。甚至在处理具有特殊天主教特色的“炼狱”问题时,他也希望在更广阔的历史视野中展开。因此,在第一部分《古代想象》中,勒高夫特别强调了“火”这一炼狱概念的核心元素在印欧民族,尤其是印度、伊朗和古希腊罗马文明中的出现。犹太教作为中东地区的宗教,深受埃及文化和古代两河文明的影响。在死后世界的现象中,凸显了整个西亚北非地区独特的“肉身复活”观念。在相关的讨论中,勒高夫指出,在古代文明的想象中,赎罪行为是在最终审判之后进行的,这些暂时的惩罚发生在地狱的上部。随着另一个世界的异化空“炼狱”逐渐从地狱中分离出来,《新约》中的“亚伯拉罕的怀抱”成为炼狱在基督教中的第一个化身。教父时代,火中渐渐出现了一个“凉爽舒适的地方”。这个原本在古典拉丁语中指“酷”的词,在文本中逐渐基督化,开始有了“天”的意思。
基督教的诞生和发展塑造了欧洲文明,其文化特征在其对死者世界的态度上尤为明显。中国人常说“死后万物安息”,印度传统的“转世”与基督教传统格格不入。这种对灵魂的不同理解(甚至人有没有所谓的灵魂),在不同的古代文明中是很不一样的。毕达哥拉斯曾认为人的灵魂会不断轮回,所以利玛窦认为佛教的“轮回”思想是从古希腊人那里偷来的。在希腊教父奥利曾看来,人死后,灵魂仍能不断进步和完善,所有罪孽深重的灵魂都有回归上帝的意向,这成为了整个中世纪备受争议的“apocatastase”。到了奥古斯丁时代,他以其丰富的词汇赋予了Purgatorius/Temporaries/Transitorius新的含义,中世纪在拉丁欧洲阅读奥古斯丁的神学家也从中汲取了灵感和权威。
在讨论中世纪早期的发展过程中,勒高夫明确指出,虽然在7-11世纪的复杂文献中有一系列神视的作品,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记载不计其数,但没有突破。直到克吕尼改革,其最具代表性的院长圣奥杜罗(St. Audureau)才逐渐认定炼狱是一座喷火的山,形成了所谓的万圣日“万圣节”雏形。对于那些需要为死者祈祷的人,他们在教堂日历中找到了一个专门的日子。
高夫非常欣赏所罗门·雷纳克的巧妙一笔——“异教徒为死者祈祷,基督徒为死者祈祷”。这种变化导致了人类文明史上出现了一种现世与天界共同控制来世的模式,而这种模式的最终落脚点就在于作为组织的天主教会。
勒夫特别强调,在“炼狱”这个概念的发展过程中,教会甚至发展到了与另一个世界的上帝分享权力的地步。一个是有组织的教会如何与人死后的命运联系起来,另一个是个人如何应对和承受自己的命运。在第一个方面,我们可以看到“审判”是炼狱建造过程中一个非常突出的意象,这一意象在12-13世纪的突破性发展,同时反映了拉丁西方司法制度、法律思想乃至更为精致的刑罚体系的出现。第二个方面,炼狱中所受的惩罚是个人凭自由意志犯下的各种罪恶(大部分是可以被原谅的小罪),这就凸显了个人的责任。此外,炼狱不仅决定了对死者的责任,也决定了对生者的责任,这样他们就可以帮助改变死者在炼狱中受苦的持续时间。炼狱表达的是人在这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的驯服,而这种“驯服”将死亡之军纳入了教会对整个社会的约束和管理。在勒高夫看来,这种“新开发”的领地使炼狱成为上帝和教会共同管理的地区,甚至认为它很可能是与当时的封建制度,即教会正义和君臣制度下的共同领主权相比较而发展起来的。一方面,它将政治和社会领域的变化投射到思想史的研究领域,另一方面,它突出了11-13世纪天主教会的剧烈变化和转型。
在《炼狱》的发展过程中,勒苟注重从经院哲学的文本中研究它的系统化和系统化。12世纪,他特别关注马赛圣维克多策勒的休、葛拉蒂安努斯、圣·伯纳德和彼得,认为歌手彼得即使不是“炼狱”一词的创造者,也是最早的使用者之一。13世纪,勒高夫主要选取了亚历山大的黑尔斯、圣波拿文都拉、圣阿尔伯特、托马斯·阿吉纳斯等重要学者的经典文本,来阐释炼狱这一概念是如何被辩证法和哲学逐渐纳入天主教信仰体系的。在文本解读中,勒高夫始终保持敏锐的眼光,使思想史的解读充分语境化,将文本与具体的历史场景相结合。例如,在解释圣波拿文都拉的炼狱惩罚和所谓的“工资”和“奖励”时,莱戈夫立即指出,这是自12世纪以来的传统。经院学者在工资制度发展背景下提出的公平报酬,将神学解释与经济伦理对立起来。
和英国学者罗伯特·摩尔一样,勒高夫敏锐地意识到,在13世纪,除了经院哲学的正规化之外,整个社会的控制程度也在增加,在宗教领域是修道院,在劳动领域是行会。炼狱学说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回应异端派别在相关问题上的质疑而逐渐完善的。然而,天主教会对这样一个缺乏圣经文本明确基础的信条也持相当谨慎甚至不安的态度。因为这个概念与欧洲广为流传的鬼神、鬼魂、祖先超自然生物的故事如此接近,很可能被淹没在狂热却庸俗的迷信中。
正因为炼狱的概念与民间信仰的许多文化元素接近,勒高夫也通过布道的短篇小说考察了这一概念在底层的传播。这些13世纪被教会用来传播炼狱学说的短篇小说,很多都是以中世纪早期的大格雷戈里为原型的。在文学手法上,通过设置情节、加入吸引人的细节、构造悬念和令人惊讶的结局,加强了这些材料的传播速度和吸引力。但这些小故事往往会经过一些理性的解读,表现出教会的引导和思想的控制。
在这部作品的背后,勒高夫和坎特罗威茨、柯蒂斯一样,把立足点放在了但丁的《神曲》上。但丁的炼狱体系不仅是代数前一个世纪经院神学讨论的总结,也是随后几百年对炼狱想象和探索的开端。但丁在创世系统的维度上阐释了尘世与他界的关系。以人们不断攀登的山峰为形象,炼狱之峰就是天堂荣耀的门槛。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炼狱代表着希望,是逐渐走向光明的入口。即使道路坎坷,救赎之门也极其狭窄。但但丁认为在同类精神上犯罪比在自己身体上犯罪更严重。所以他认为傲慢、嫉妒、愤怒比贪婪、暴食、好色更严重。他也是第一个让色狼(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通过炼狱逃离永恒之火的人。这说明在西欧的社会历史发展中,人们对各种事务和现象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相对来说,支持拉丁西方意识形态的天主教会应该是整个社会最保守的群体。当教会处于混乱和不道德的状态时,几乎标志着整个社会制度的完全伦理崩溃。
《炼狱的诞生》对中世纪研究的启示
贯穿全书的主题是炼狱的诞生,反映了拉丁西方社会的意识形态组织从二元图式跨越到三元图式。勒夫认为,12世纪属于伟大创造的世纪,充满了大胆胡说的精神和自由的气质。“炼狱只能在此时建立的封建制度内澄清”。根据莱戈夫的研究,中世纪早期的地狱有两个区域,上一个是让义人安息的区域,下一个是惩罚恶人的区域。12世纪,古印度-欧洲二分法模式在历史发展中衍生出新的规范图式,使炼狱成为社会描述和社会想象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另一个世界的宗教地理中形成了独特的元素和体系。12世纪末,许多文献表明“三教会”模式已经出现。一个是在天上与神同在的“凯旋教会”,一个是仍在地上奋进的“战斗教会”,一个是期待在炼狱中被净化,进入天国的“等候教会”。后人常称之为“苦难教会”。在这种模式下,炼狱成为了希望的象征,因为人类终于可以通过这些苦难得到救赎,从这里摆脱罪的永恒束缚,进入天国。从二元对立体系到三元一体,与12世纪基督教世界描绘的“天堂-炼狱-地狱”三部制相互促进。更重要的是,勒高夫指出,这种三元图式模式在12世纪下半叶的成功,与当时拉丁和西方封建社会的结构演变密切相关。甚至炼狱本身也不是三元结构的产物,而是塑造这个体系的重要元素。炼狱概念诞生后,整个社会心态结构、思想结构乃至宗教结构(尤其是教会制度)都发生了重要变化。
除了拉丁文神学著作,12世纪还出现了白话文学,讨论炼狱之火,说明这个问题已经超越了神职人员,进入了普通人的信仰生活。炼狱的出现,让生者和死者的联系更加紧密,也让个体性和群体性凸显。个体死亡与私审相连,世界末日与公审相连,死亡与命运在彼岸的对抗,在日常生活、法律形式乃至教会崇拜中展现了“炼狱的诞生”的巨大威力。20世纪80年代,中世纪的“个人主义”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不仅是关于个人主义在中世纪全盛时期是否真的存在,还认为如果在12世纪发现人和世界,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独特性、独创性和革命性都会大打折扣。在另一部作品《钱袋与永生》中,勒夫得以“矫枉过正”,提出炼狱使高利贷者得救成为可能。因此,这一演变成学说的概念成为资本主义诞生的重要推手。
勒夫对“炼狱”概念形成的考察,也为我们的历史研究揭示了一些有益的启示。例如,他强调,对于思想史、心理史和长期现象的研究者来说,一些“来自很长时间和很深地方的词语”的产生、发展和演变会带来一些时间序列的成分,这些词语意义的不断变化是真实历史的重要表现。尤其是在中世纪历史的研究中,唯名论和实在论都清晰地感知到“名词”和“实在”像肉体和灵魂一样紧密结合。而且,即使这些词是完全创新的,也往往需要从以前的传统中分流一些次要因素。在思想革命中,大多数情况下,有些词的意思发生了变化。他特别强调,微小的语言变化在一些关键点上构成了一些重大的变化,这些词语的变化甚至词语本身含义的变化,更能说明整个社会思潮的变化。比如对世俗世界的轻视等成语的弱化,比如注释最多的圣经文本,从11世纪和12世纪初指向赤裸裸的、恐怖的最终审判的《启示录》,到12世纪中叶燃烧起世俗世界和天国的双重热情的《雅歌》。而且,勒高夫还明确表示,在真正的历史发展中,不存在盲目加速和明确目的。
除了敏感的理论高度和宏大的历史视野,勒高夫还具有细读文本的技巧和意识,这使他的作品超越了沉湎于理论术语的“法国式研究”,赋予了思想史以真正的生命力。比如他对圣彼得·达米安和圣·伯纳德两部关于炼狱的著作的分析,尤其是附录中“炼狱”一词的拉丁文含义的翻译等。实际上构成了他的著作《炼狱的诞生》的真正基础。只有还原文本的本义和语境,才能真正在历史而非想象的维度上产生真正的研究。文献收集、文本细读、历史文献的语境解读,是历史学的终极生命力所在,在很大程度上,这也是历史学的合法性所在。
我们要感谢周芒先生的翻译,早已成为经典,以母语的形式呈现在中国的读者面前。虽然我们不得不承认,译本中有些地方在再版中是可以修改的。比如432页“processione spiritus sancti”翻译成“origin”,还有“女户主”、“议会牧师”等名称的翻译方法,以及翻译中高斯版和呵呵版的混用。在翻译中可以看到,周芒先生借鉴了中国天主教会近四百年来的诸多翻译成果,这种翻译工作甚至践行了明末“开天辟地”第一人徐光启所倡导的“欲出类拔萃,必先精通;开会前,你必须翻译”。
在我看来,学术界似乎不应该把《和合本》作为标准的中文圣经版本,尤其是在中古研究领域。NASB:因为这本书本身是从英王詹姆士翻译过来的,也因为16世纪的宗教改革等原因,那些声称“只有圣经”的人删除了几卷长期以来被认为是圣经正典的内容。尤其是炼狱学说,主要内容来自《旧约》中的《麦克白》一书,涉及复活、来世永生、生者为死者代祷、死者圣徒为活着的信徒代祷等。,这些在《旧约》的其他书中确实没有记载。因为本卷是希腊化时代的产物,原文也是希腊文。新教改革后,基本上以巴勒斯坦犹太人的经书为正典,抛弃了著名的《七十圣贤经》。但自古以来,无论是拉丁天主教还是希腊东正教都将其纳入正典。虽然东正教并没有以此为基础发展炼狱学说,但这是考察罗马天主教会特点的绝佳起点。因此,就中文《圣经》而言,《高斯本》是最接近古代中世纪人们所阅读的拉丁文《圣经》文本,在中世纪的研究领域也应该作为参考。就像英语圈的中世纪研究用Douay-Rheims而不是更常见的版本,因为它的文字更接近中世纪所阅读和理解的版本。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的中世纪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在很多方面与同为东亚国家的日本学术界仍有相当大的差距。除了历史原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神学研究的缺失往往导致我们对中世纪的误解,让我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中世纪的人会讨论这些问题。此外,过于依赖英美学术界的研究,相对忽视其他地区的中世纪研究传统,尤其是德法两国的学术传统。这不仅抹平了我们的学术传统,也过于关注某些方面,甚至导致我们对欧洲中世纪的认识出现偏差。英格兰默认成为欧洲整个中世纪的代表。而且国内学术界对最著名的希腊和拉丁教父如奥利维耶、奥古斯丁的研究也颇有建树,对但丁的研究也蔚然成风。但如果只关注最重要的人物和他们的作品,本应继续开疆拓土的学术研究就会变得更加封闭。因此,我们热切希望更多的中国学者加入到中世纪的研究领域,尤其是关注被称为“中世纪全盛时期”的11-13世纪,如德高望重的彼得、马赛圣维克多的休、念经的彼得甚至费奥里的约阿希姆等。,这些都值得我们从文本细读的角度去理解和阐释。某种程度上,勒高夫的《炼狱的诞生》为我们勾勒了一幅可操作的地图,剩下的就是以丰富多彩、平等包容的形式开展旨在文明互鉴的学术研究,从而走好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编辑:于淑娟
校对:徐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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