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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最多的法国作家中,安妮·埃尔诺(1940-)也是唯一的女性。她写女性,把自己当成写作的对象,自我民族志,来自法国北部一个贫穷的农村背景,一生都萦绕着她作为一个女孩的不幸经历。她参加考试,按照父亲的意愿结婚,写离婚,做中学老师,告别长期患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写自己的衰老,回望自己暮年半辈子都不想触碰的痛…在埃尔诺的笔下,法国社会当然有半个多世纪。《性别、语言、阶级的巨大差异》的呈现被评论界称为“社会自传”,这是获得诺贝尔奖的一个正当理由。但是,更本质的东西,大概是女人的个人叙事,勇敢而现实。即使她的生活充满了苦难,她也应该如实地写下这种悲惨的生活。埃尔诺通过写作完成了她作为女人的一生。
“父亲”(《La Place》,1983)是Lilleborne一家咖啡馆杂货店的老板。在成为小企业主之前,他是农民出身,当过工人,完成了一个“进步班”。他渴望进入以前的班级,对自己的北方农村口音感到自卑。他要求自己和家人说标准法语,在家庭餐桌上践行巴黎礼仪,要求女儿“有教养”。埃尔诺的父亲绝不是一个英勇的英雄,也不是一个恶棍般的老人。他只是一个真正的普通小人物,自私,自卑,顺从社会分层,一边隐忍一边努力向上爬,要求家人像他一样。当女儿在青春时期成长为一个具有批判意识的知识分子时,父女矛盾无法调和。埃尔诺的生活主题是摆脱父亲和父母的父权制压迫。但是,父亲是爱女儿的,但阶级观念牢笼中的父爱是严酷的,是压迫性的。
《母亲》(《Une Femme》,1987)和所有的母亲一样温暖。是母亲鼓励女儿自我意识的觉醒。母亲虽然不省人事,但只爱女儿。母亲的爱让她相信并宣称女儿配得上一切美好的事物,甚至是跨阶级的事物。不同于结构性的父爱,母爱超越了阶级观念和一切。母女之间有着强烈的情感纽带,以至于母亲晚年的老年痴呆症似乎成了一个隐喻——她开始遗忘。当有一天她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我”就开始写她,在我的笔下时光倒流。“现在我写我妈,就像轮到我妈重生一样。”我“记得”她的生活,她作为一个女人离开妻子和母亲的独立性。我离开了我的母亲,我又见到了她。
自我意识方面,埃尔诺在24岁(1964)时就开始把自己当成写作对象。在写她的童年时(Les Armoires vides,1974),她避免了18岁时在夏令营中遭受的不幸,然后不得不去地下诊所,因为在法国堕胎是不允许的,而且她没有钱去瑞士。她甚至逃避了几十年,半辈子都拒绝碰它,直到60岁(L ‘Vé nement,2000;《少女时代》(Mémoire de fille,2016)翻回到过去,开始正面描述这段少女时代的创伤经历。痛苦是生理上的,也绝不仅仅是——恐惧、软弱(甚至因软弱而长期逃避)、被周围人抛弃和背叛的孤独,以及无法厘清事实的绝望。作者一一呈现,以“诊断准确”;尤其是屈辱,正如文学奖主席安德斯·奥尔森(Anders Olsson)所说:在埃尔诺的笔下,“屈辱作为一种机制,具有特殊的力量”。
写女性情欲的时候(《激情简单》,1991),作者和她笔下的女主角都已经50岁了,离过婚,也经历过生活,但生活依然执着。“在那激情的一年,他的存在影响了我的一生”。“从去年九月开始,我什么也没做。我一直在等一个男人给我打电话或者来我家。我的其他行为都是机械的,我所有的意志都用在和这个人有关的事情上——“我”读关于他的国家的报纸文章,买能取悦他的衣服,买水果和各种美味佳肴陪他度过夜晚…和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除非接到他的电话确认下一次约会,否则没有未来”!在佛罗伦萨的博物馆里,除了裸体男性雕塑和代表爱情的作品,我什么都看不到!在关系高潮时,“我感受到了快感,也就是未来的痛苦”。作者的写作对象不是她爱的人,而是女性的情欲本身——“一个已婚的东欧商人短期来巴黎很重要吗?“没关系!在这种亲密关系中,女人是自己情欲的主人。《考克斯书评》说:“埃尔诺像中世纪为了寻找激情而解剖人体内灵魂的医生一样分析这种爱情关系”。当爱人被召回自己的国家,关系就结束了。“我”看到了激情的真谛,“它只是毫无意义”!所以作者告诫世人,激情是多么的奢侈,“当你对一个人有激情的时候,那是多么的奢侈”!
埃尔诺的语言直白,几乎是白色的,总是用短句,几乎每一部小说都很单薄。这种没有一切修辞技巧的写作,恰恰是最真实的一种写作:作者与主人公、虚构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消失了,作者勇敢地剖析自己,慷慨地呈现了自己在女性生命体验中的软弱、脆弱、敏感、孤独、屈辱、爱与嫉妒,以及那些难以得到的痛苦和难以忘怀的感受——“也许我生命的真正意义在于把我的身体、感官和思想变成写作,变成智慧的普遍事物,变成把我的存在融入他人生命和心灵的事物”。在当前这个完美无瑕的照片和复杂的个人叙事广受欢迎的时代,埃尔诺显得格格不入。她呈现的女性充满矛盾,不总是光彩,不总是体面,和我们自己很像。然而,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生活充满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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