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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
今天,只是你的第一百天。
当我写下“一百天”这个词的时候,我真的被它震惊了——一个人可以有多渺小,以天来衡量。在过去的100天里,你像一个小魔术师一样,每天变出了一堆糖果给父母吃。没有你,这100天就像它之前的100天和之后的100天一样,会陷入时间的混沌流中,永无止境。
就在前几天,我妈在和一个阿姨聊天。她问我:你为什么决定要孩子?我用了一个很普通很懒的回答:让生活更完整。她问:那不是自私吗?用别人的生命让自己的生命更“完整”?是的,我认为她是对的。但是我想不出一个无私的理由来生孩子。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不是自私吗?现代人说:“我喜欢孩子。”那不是自私吗?生物学家说,“为了人类的繁衍”,唉,听起来多么神圣,其实无非是用一个物种甚至一组基因的自私来代替一个人的自私。对了,有个英国老人叫道金斯,他写了本书叫《自私的基因》。你长大了一定要找这本书读,也可以从他那里找其他的书读。我妈妈希望你以后是一个热爱科学的孩子。当然,我妈也希望你在热爱科学的同时,能找到自己摆脱虚无的方法。
因为生孩子是一件自私的事情,所以在母亲节看到铺天盖地的“感谢母亲”“伟大的母爱”等标语时,我感到不安甚至尴尬。我一直有一个错误的观点:母亲对孩子的爱只是她选择生孩子的后果,并不“伟大”。
以前没当妈的时候不敢这么说,现在终于可以坦白说了。甚至,我认为,应该感谢的是孩子们。他们让父母的生活更加“完整”,让他们的空虚空有了寄托的东西,让他们体验到生活层层打开的神秘和喜悦,最重要的是,让他们体验到爱得死去活来——那是一种自由,不是吗?随意放下所有的戒心和爱,就是最大的自由。作为一个母亲,我感谢你给了我这种自由。
因为生孩子是一件自私的事情,我不敢对你的未来抱有任何“希望”。很少有中文词比“找个成功的儿子”更让我不安。其实这四个字简直让我怒不可遏:如果你自己有能力“成为一个成功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去找一个成功的儿子?如果中文里有个习语叫“为成龙看爸爸”或者“为成龙看妈妈”,父母会不会觉得很没礼貌?
是的,我祈祷你能“成功”,但我理解的成功是一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怀有敬畏和热情——在我母亲看来,一个觉得每天早上都要去上班的律师,并不比一个骄傲地对客户说“看,这个发型真漂亮”的理发师更成功。
但是,对自己的“成绩”不抱希望,不等于对自己的人品不抱希望。希望你没有白来到这个世界。你有欲望也有能力去欣赏它的美,用自己的美让它变得更好。
母亲认为,人的本质是无尽的绽放,人的尊严体现在对真善美的无尽奔跑中。所以,我希望你是一个求知欲很强的人。从“宇宙之外是什么”到“我每天的屎下了厕所之后我去哪里”的任何事情都能引起你的好奇心;我希望你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对他人,甚至动物的痛苦有最大的想象力,从而对任何种类的伤害保持警惕。我希望你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意识到我们所拥有的自由、和平和正义就像我们拥有的房子和汽车一样。它们既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我们都需要去争取和呵护它们。希望你有勇气,在权力、暴力、诱惑、舆论甚至小圈子的温暖面前,坚持说“皇帝其实没穿什么新衣”;希望你是敏感的,能抓住美好与陌生之间不可调和的区别,能在博物馆和音乐厅之外的生活细节中发现艺术。作为一个女生,我也希望你有梦想。你的青春和人生不仅仅是由爱情和婚姻来定义的。
有一次,我妈和朋友聊天,我说希望以后“和自己的孩子做好朋友”。结果朋友们集体嘲笑我。他们说,没什么好期待的,因为你无法预料你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一个喜欢读托尔斯泰作品的母亲,可能会生出一个喜欢读武器知识的孩子,一个喜欢古典音乐的母亲,可能会生出一个喜欢摇滚音乐的孩子,甚至一个什么都喜欢的母亲,也可能会生出一个什么都不喜欢的孩子,尽管他的价值观、兴趣、爱好和你差不多。他宁愿和同龄人交流,也不愿和你交流…好吧,妈妈不指望你15岁就和父母一起开读书会,或者25岁去非洲旅游就给妈妈打电话。如果有一天你养成了和你妈妈完全不同的自己,我希望我能为你的独立而高兴。如果你宁愿和你长痘痘的胖女孩同桌分享生活,而不是和你妈妈,那么我会为你的受欢迎程度而高兴。如果——这是绝对肯定的——我们就“去中国哪里”“今晚吃什么”发生了巨大的争论,如果——这很有可能——你和你妈妈一样脾气暴躁,我也希望你生气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手机,钥匙和钱包。
你看,布谷,我已经太关注“未来”了。事实上,我对“未来”的痴迷,往往会伤害人们对当下的欣赏。当你怀孕的时候,妈妈希望你每天都能健康出生。等你健康出生后,妈妈希望你能早日满月。满月之后,她希望百日,百日之后,她希望一岁。也许妈妈应该从未来回望现在,是的,现在。
不仅仅是你的微笑,还有你睡着时嘴巴像小鱼的样子,你牙牙学语时耸起的鼻子,你消失在层层下巴后面的脖子,你吃奶时哭泣时发出的“哎呀”声,你可以数出被妈妈称为浓密的睫毛的数量…都给你妈妈带来那么多惊喜。
同样令人欣慰的是,我妈以前不知道人会抬头,手里有五根手指也是令人兴奋的。跑来跑去跟人说一个人嘴里吐出的是“哦”字也是值得的——但是你牵着你妈妈的手,带领她穿越存在的虚拟空,重新发现生命的奇迹。现在,我的母亲在这个奇迹的光芒下惊呆了。我妈只希望你能一直对她有耐心,希望你永远不要放开拉着她的手,不管风雨无阻,不管世事变迁。
布谷,愿你慢慢长大。
愿你有好运,如果没有,愿你在不幸中学会慈悲。
愿你被很多人爱,如果没有,愿你在孤独中学会宽容。
愿你余生每天睡到自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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